邓彦琳(四川宜宾)

　　又是人间四月天，临近五一，恍然发觉时间又过了一月，前段时间的樱花开的刚刚好，风一吹，花瓣像一张张小小的便签，悄无声息地落在我的脚边，可这几日去看，昔日的光景已被有些泛红的枝桠代替。它分明在清明雨里酝酿了三季，却偏要在一刹那将积蓄的温柔轰然炸裂。

　　这个季节，时常从骨头缝里渗出一种疲乏，只能呆在宿舍里。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树枝摇晃，缝隙里的阳光像碎玻璃一样闪烁，粘稠的情绪和欲望挥之不去，倦怠，虚无，孤独……日子被我过的越发乏味，搜肠刮肚一整夜也难找到一两件值得说道的事情，许久没动笔脑子也像是被雨淋的锈住了，写出来的东西也实在无趣。窗子外面是山，是烟雨，是四月，更远处是无人。我憎恶四月，人们都说这是万物复苏的时节，我却只看见满世界的矫饰与虚伪，那些嫩芽从枯枝里钻出来，活像一群挤眉弄眼的小丑，硬要把苍白的生机涂抹在朽烂的树干上，山色被雨雾裹着，不过是天地间一块发了霉的绿毯子。

　　我总在晾晒衣物时，发现春天渗出的血丝——晾衣绳上垂落的衬衫，在风里保持某种克制的痉挛，丁香确实开了，开得那样突然，像病历卡背面医生匆忙划下的几个紫色标点，土地记得太多于是长出钝齿，我们蹲着挖掘根茎却刨出去年冬天埋进去的尚未融化的对视，雨持续下着，雨是透明的审计员，计算每片花瓣欠大地的账目，而我们在雨中渐渐成为被反复誊写的欠条。迟钝的根蒂在春雨里挣扎着苏醒，像是我在这纷繁的四月里，被唤醒的不只是生机，还有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伤痛。我徘徊在这春光里，似是被世界遗忘的孤魂，既眷恋这新生的美好，又难以释怀往昔的沉重。它逼着你直面那些想要逃避的过往，在希望与绝望的边缘反复拉扯，却又无法挣脱。

　　前些日子，校园里忽然多了许多拍照的人。人们换上轻薄的春装，在花树下摆出各种姿态，脸上堆着笑。她们大约是要把这一刻的"春意"永远保存下来。花开花落，本是寻常事，何必如此大费周章？况且那笑容，僵硬得很，倒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手硬扯出来的。

　　食堂的饭菜依旧难以下咽。青菜煮得发黄，肉片上浮着一层可疑的油脂。我机械地咀嚼着，忽然想起高中时母亲做的腌笃鲜。那时候，春笋刚上市，母亲总会买来最新鲜的，和咸肉一起炖。汤是乳白色的，笋尖嫩得能掐出水来。如今离家，这样的味道，怕是再难尝到了。

　　学校的玉兰花开得正好。大朵大朵的白花，像是无数只向上的手掌。但仔细看时，有些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发黄、卷曲。这盛放中隐藏的衰败，不知为何，竟让我想起老家的爷爷。去年回去时，他已经行动迟缓了，大多时间是坐在藤椅上，盯着院子里那棵老梨树发呆。

　　四月将尽，而我还在这里。

【宜宾学院文学与新闻传媒学院23级1班、省级双创示范基地宜宾学院书剑创意写作工坊成员、北京墨笺香文学社（Bxssyh038）预备高级社员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