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雾霭尚未散尽，初夏的味道唤醒了两个沉睡的灵魂。

       我和老谢骑着摩托在二十一道拐飞掣，拐过第七个山坳时，突然发现了华蓥山九曲回肠的石阶，有种向云端的壮美，于是我俩沿着石阶拾级而上。突有猩红的花影撞入眼帘——那竟是深山幽谷间的一片红杜鹃，像被山神失手打翻的朱砂盒，将峡谷染成了流动的胭脂河。

     “红杜鹃，快看，那么美丽的红杜鹃！”我惊呼！叶片间还挂着夜露的红杜鹃，在晨光中层层舒展。有的花骨朵儿含苞待放，娇羞半掩，如未启的檀香木匣；有的已全然绽放，五枚花瓣托着金蕊，如同凤凰尾羽上缀着的星子。多情的山风过处，千重红浪便簌簌翻卷。是涌动的暗香惊起了林间云雀，抖落的啼鸣溅在粉红的花海，激起细碎的涟漪。

       老护林人说这里的杜鹃不同别处，根系扎在二叠纪石灰岩里，饮的是嘉陵江的云雾吹的是红色遗迹的风。除却耀眼的花红，令人肃然起敬的是虬结的老桩，那铁骨铮铮般的质地，述说着曾经发生在这里硝烟弥漫的英雄故事。我料想当年游击队在此设瞭望哨时，这满山红杜鹃是不是就挺立在山崖边，用殷红的花影为暗号，将情报藏在随风摇曳的花语里，一次又一次地吹响胜利进行曲。

       继续沿着二十一道拐行至海拔千米处，花海不再浓烈。她们零零散散的，这里一簇那里一团。有的与青松为伴，盘虬卧龙的松枝，用它刚劲有力的臂膀护卫着粉嫩柔弱的杜鹃。有的从崖缝里旁逸斜出，黄褐色的千年壁崖就是猩红杜鹃最美的底色，复古而文艺，无声地宣泄着游击队壮美的历史。还有那褪色的战壕遗址旁，像是遗落了的几株不起眼的古杜鹃，枝干上弹痕宛然，却擎着碗口大的花冠。那些飘落的花瓣打着旋儿，有的落在无名碑的苔痕上，有的坠入深涧，顺着溪流漂向远方，恍若永不熄灭的火种。

       暮色四合时，我和老谢寻云端最高处伫立，眼望满山的红杜鹃竟被蒙上幽蓝的雾霭。花影与山岚缠绵，竟分不清是红花化作了流霞，还是流霞凝成了红花。唯有暗香浮动，在渐起的林涛中，将八十年前的烽烟与此刻的春光，酿成一杯血色琥珀。

      云起云落，雾拢雾散。在华蓥山的最高端，心底突然有个画面：……

      不知是山色朦胧了满山红杜鹃，还是这满山的红杜鹃朦胧了我们的双眼。